天氣真的是越來越冷了。

白天有太陽的時候五十嵐夢咲還沒有多少感覺，然而到了晚上，她就覺得只穿著一件單衣著實有點冷了。

尤其是當風一吹過的時候。

夢咲偷偷地握了握拳頭，只感覺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隨著剛剛那陣風被吹起來了。她開始暗暗後悔，自己剛剛從家裏出來的時候怎麽不再拿件外套出來。

肩上突然落上了一件重物，隨之而來的就是足以令她整個人暖起來的溫度，五十嵐夢咲一怔，旋即視線就從肩膀上的外套挪到了外套的主人上。

中也攏了攏自己的那件黑色大衣，仔仔細細地不讓一點風吹到她的身上，長長的睫毛蓋上了他的眼睛，卻沒能蓋住他眼神裏的溫柔與珍視。

因為這些情緒早就已經從他的動作體現出來了。

“怎麽了？”中也其實早就註意到了女朋友看向他的視線，只不過他是覺得更重要的還是先幫五十嵐夢咲蓋好外套，所以一直到弄完了以後，他才擡眸，回看了夢咲一眼，“怎麽這麽看著我？”

“不……”夢咲低頭笑了笑，“我只是沒想到中也竟然發現我冷了，難道我表現得很明顯嗎？”

“這也是我的疏忽。”中也嘆了口氣，“因為我自己對氣溫的變化沒什麽感覺，卻忘了你不一定是如此了，所以沒有提醒你多拿一件外套。”

“是嗎？我還以為中也是故意這樣的。”五十嵐夢咲轉了轉眼珠，突然打趣道，“看啊，我穿著你的衣服，這不是跟男友襯衫差不多的性質嗎？”

說完，她還特意揮了揮外套的袖子。

“我說你啊……”和戀人相處的時間多了，中也倒也沒有一開始那種禁不起她逗弄的感覺了，“我再怎麽樣也不能拿你的身體開玩笑吧？萬一吹了涼風以後，再讓你感冒了怎麽辦？”

說著說著，中也突然嚴肅起了臉色，他十分認真地看著五十嵐夢咲，“夢咲，有些話我還是想跟你提前說出來了。”

“嗯？是什麽？”

“我這個人以前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工作上了，沒有談過戀愛，所以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像別人家的男朋友那樣考慮周全。”

說到這裏，中也的神色也變得有些沮喪了起來，“或許別人能做到一直陪在自己的女朋友身邊，可以在替戀人想到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，然而我卻做不到……”

“不過，我覺得中也這樣已經足夠測哦。”有一雙白皙的小手捧住了中也的臉，迫使著兩個人的視線對在了一起，“別人家的男朋友哪怕是再好，再溫柔體貼，都不如我眼前的這個你。”

“嗯……不過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感覺失敗的中也，也十分可愛就是啦！”她笑得燦爛。

“真是的。”中也跟著她一起笑了起來，“都不知道你這樣到底是在安慰還是挖苦我了。”

＊

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在街道上，十指相扣。

時間還很早，街上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，也有很多如他們一樣的情侶。對於剛剛從公司走出來的上班族來說，現在才是夜生活的開始。

“對了。”中也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，從衣兜裏掏出了被疊成四四方方的紙張，“這個是太宰讓我帶給你的，他說你可能會想要看到這個。”

“這是什麽？”五十嵐夢咲松開牽著戀人的手，然後展開，才發現這是疊到一起的一份資料，厚度並不怎麽大，只有三四張紙的樣子。

“這是記錄著村瀨的資料，從小到大，大概都在這裏了。”

夢咲因為他的話變得沈默了下來。

“他說你把這些全都看了之後，就會明白事情的全部經過。”

其實後面還有一句話，大致是什麽“這樣五十嵐小姐就又要欠我一個人情啦”，中也並沒有把這個也轉述出來。

那條青花魚滿肚子裏都是壞水，還是不要讓戀人多和他接觸為好。至於太宰口中的“人情”什麽的，則是完全被中原中也給無視了過去。

看出了五十嵐夢咲一瞬間變得覆雜的心情，中也看了看周圍，然後把目光放到了路邊的一條長椅上，“不如我們坐下來看吧。”

“……不用了。”夢咲想要把紙重新折起來放進兜裏，“沒有必要因為這個耽誤我們的時間，這些等我回去後自己看看就好了。”

“去看看吧。”中也這次卻沒答應夢咲的要求，而是扣住她的手腕，直接把人帶到了長椅邊上，“如果不把這些事情都弄明白的話，你接下來也不會開心的吧？”

“……”

結果，五十嵐夢咲還是坐在了街邊的長椅上，和中也坐在了一起看這份有關村瀨的資料。

太宰給出來的資料很有針對性，該省略的省略，只是把村瀨經歷過的十分重要的事情印在了上面，所以才能用短短的三頁紙，就把村瀨從小到大的事情描繪得淋漓盡致。

幼時出身富貴，那個時候的村瀨可以說是大多數人所羨慕的。可惜好景不長，村瀨父親生意失敗，公司破表，人也因此喪失了鬥志，後來直接跳樓自殺了。

從那以後大概就是村瀨人生當中的轉折點。

母親體弱，弟弟頑劣，家裏還欠著巨額的債務……除此之外，一直都是富家小公子的村瀨突然流落凡間，讓原本就看他不順眼的同學有了理由去捉弄他。

反正也已經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了，再怎麽欺負他都不會出聲的，老師也不會管的。

因為這樣的理由，村瀨成為了同學們的出氣筒。

父親名下那間破舊的工廠以前曾經是他的游樂場，從此以後就變成了別人欺辱他的最佳地點。

多方面的壓力與欺辱一下子如同泰山壓頂一般，壓在了當時還是個小孩子的村瀨的心上。

最終，他的性格扭曲了。

＊

五十嵐夢咲合上了資料，後面的東西她也不需要再去看了，總之都是性格扭曲後的村瀨覆仇史，比如說用異能力直接搗毀了當年欺辱他的那群孩子們的精神，比如說用催眠直接消除了家裏的債款，以至於家裏每日不用再來接受催款人的折磨……

她嘆了口氣。

雖然中也說她不看可能會心情不好，可看了之後，她的心情也同樣不好了。

“……這也算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吧。”旁邊的戀人見她情緒低落。只能小心翼翼地提起了一個話頭。

“話的確是如此，可這並不是他可以傷害其他無辜的人的理由。”如果說小時候的事情是受害者的反擊的話，那麽後來村瀨做出來的事情就已經是加害者的行為了。

隨意操控別人的精神，欠下了那麽多條人命……

“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有很多，有的或許經歷過的事情比他還要悲慘，但至少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他一樣，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的。”

這場本來可以開開心心的約會，到底因為這份資料而毀了。

中也早就知道會如此了。

其實他大可以等約會結束了，再把東西遞給五十嵐夢咲，讓她回家自己慢慢看。但是他還是選擇了提前拿出來，現在看來也是正確的。

不然現在就是五十嵐夢咲一個人的難過。

而他就沒有辦法同戀人一起，承擔戀人所感知到的悲傷了。

“好了，時間不早了。”松開環保住五十嵐夢咲的雙臂，中原中也直起身來看向自己的女朋友，“我送你上去吧，不要一直在樓下待著了。”

五十嵐夢咲的神色要比剛才好了一些，這讓中也多多少少松快了一口氣，看來他的陪伴還是有作用的。

他帶著夢咲漂浮了起來，一直到與夢咲臥室裏的那扇窗子平行，然後看著人慢慢爬進了屋裏面。

“有什麽事立刻跟我打電話？”

“好。”少女點了點頭，“中也也快點回去吧，天色很晚了。”

“那我走了。”

中也落了下來，臨走前擡起頭，五十嵐夢咲果然還趴在窗臺註視著他。於是他又擡起手沖著夢咲的方向揮了揮，因為怕說話會打擾到已經休息了五十嵐母親，他只是對著人做了個口型——

“快關窗戶，我回去了。”

五十嵐夢咲表面上答應著，然而卻一直到看不見戀人的身影了，才匆匆忙忙地把窗戶給關上。她掏出兜裏的那份資料，準備放進抽屜裏的時候，腦海裏如同穿針一樣地，晃過了一個景象。

男人，破產，自殺……

夢咲突然坐下來，打開了桌子上的電腦。不過十幾秒的開機畫面，卻讓她在此刻覺得有十幾天那樣的漫長。

終於等到開機，她快速地打開瀏覽器，在搜索引擎上面輸出了幾個爛熟於心的字符。第一頁跳出來的新聞，是五十嵐夢咲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的。

因為這就是當年她在小學三年級，當街被牽扯進一起綁架案的報道。

五十嵐夢咲顫抖著拿起了手邊的那份資料，一個字一個字地去比對。姓名，年齡，時間……一點都不差，完全地——

“……對上了。”

鈴——

手機突然響了起來，還處在震驚當中的夢咲默默地接通了電話。

是父親打來的。

“夢咲？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開了電話，有沒有影響到你的休息？”

“不，我沒事的。”張開口以後，五十嵐夢咲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有多麽的沙啞，她清了清嗓子，繼續說道，“我還沒有休息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另一邊的五十嵐祥松了口氣，“你這周末有時間嗎？可以來橫濱嗎？

“給你打電話來不是為了別的什麽，是村瀨提出了要求。”

——“他說想要見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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